袁志剛一如往常般下班回到家中,一如往常般洗菜摘菜,一如往常般陪女兒讀書認字,一如往常般跟街坊鄰裡有說有笑,然而妻子卻敏銳的發現丈夫的情緒似乎有些反常。
“他爹。”妻子關切的問,“怎麼了?”
“沒事。”袁志剛笑了笑,“挺好的。”
“他爹,你就别騙我了,你一定有事。”妻子的杏眼之中很快就浮起了濕痕,有些心疼的說,“你總是這樣,有事也壓在心裡,從來不肯跟我說,我是你妻子啊。”
袁志剛歎了口氣,說道:“租界公董局已經決定放空煤氣,四行倉庫就要有大麻煩了。”
妻子的淚水掉下來兩顆。
“這跟我們有什麼關系?”
“淞滬獨立團人太少了,他們守不住的。”
妻子的淚水便如斷線的珍珠般掉落下來,說的依然是那句,可是這跟我們有什麼關系?
袁志剛搖了搖頭,柔和的眼神卻始終注視着因為玩累了已經睡着的女兒,幽幽的說道:“他娘,你還記得嗎?那天妞妞問我說,他們會不會成為最後的英雄,我跟她說,不會。”
“全中國那麼多人,光淞滬就上百萬人,為什麼非得是你?”妻子使勁壓抑着不哭出聲,“為什麼非得是伱?”
“為什麼不能是我?我不去他不去,就沒人去,國就亡了,四行倉庫的那撥國軍,也就成了最後的英雄,他娘,國家若是亡了,我們這個小家庭也保不住,妞妞怕是也難長大成人。”
“我不聽,我不聽,反正你不能去。”妻子使勁用力搖頭,淚水更是滂沱而下。
“我得去。”袁志剛淡淡的卻堅定的說道,“不為了别人,就為了你還有妞妞。”
說完,袁志剛就長身而起。
妻子想伸起身去拉,卻發現渾身綿軟無力,根本站不起來,于是隻能哀哀的呼喚了一聲,他爹!
走到門口的袁志剛身體微微一震,然後轉過身來。
“他娘,妞妞就交給你了,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,如果哪天我不在了,你就找個好人家嫁了吧,不用替我守節。”
“畢竟這也不是啥好世道,你一個女人家,”
“帶個五歲的娃娃,太苦,日子沒法過的。”
說完,袁志剛就轉過身去,低着頭快步離開。
此時的袁志剛不會知道,這一轉身就是一生。
……
北四川路最北端就是虹口靶子場,這是1893年萬國商團向清政府永租将近三百畝農田修建的一個靶場。
虹口靶子場西北側就是虹口公園。
此時的虹口公園已經變成了一座龐大的兵營。
一輛輛的卡車、一隊隊的鬼子兵正源源不斷的開進公園,并且在公園裡駐紮了下來。
緊接着一門接一門的大炮被卸下,被架起來。
這些大炮之中,有明治四十五年式、八九式及九六式等不同型号的150加農炮。
甚至于還有明治四十五年式240加農炮。
那一門門的大炮,就像一尊尊的巨獸蹲在虹口公園之中,随時準備竄出來,擇人而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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